南瓜至简 可抚凡人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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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瓜至简 可抚凡人心
2023-11-01 06:19:00
秋处露秋寒霜降,秋天往深处走,南瓜更往熟里去。

  小时候,每逢秋日南瓜大量上市,家里的大人们买菜时都钟爱南瓜——有时干脆搬一两个整瓜回家,黄澄澄、矮墩墩地搁在墙角,能放置数日不坏。于是那些日子里,蒸南瓜、炒南瓜、烤南瓜、南瓜汤、南瓜粥……成了我们家饭桌的日常,特别是每晚雷打不动的稀饭里头放南瓜块同煮,说是“秋天多吃瓜,活到九十八”。然而对于才八九岁的我来说,九十八太遥远,近在眼前软烂无味,沤滋滋、黄糊糊的一碗稀饭煮南瓜,我只得硬起头皮、捏着鼻子咽下。终于有一天,忍耐到达极限,我郑重拒绝进食南瓜稀饭,并且给出理由:“我不要再吃了,这像啥嘛?像猪食一样。”
  咚——那天我好像确实没有吃南瓜,但是我的脑门却吃了一记“毛栗子”。
  春去秋来数十载,理解父母、成为父母。人到中年,发现当年家里大人们关于南瓜的那些说法没错。秋天的南瓜正值时令,又耐存储,既能做主食、杂粮,又方便入菜入汤,实在让家中掌勺人难以拒绝。中医“药食同源”里的南瓜“性温味甘,能补气益肺、强脾健胃”;用现代科学的放大镜来看,南瓜富含纤维素、蛋白质、维生素和果胶,的的确确是健康食品的代表;更何况,南瓜还低脂、低糖、低热量——对于腰围渐宽的中年人来说,南瓜简直是食物里性格随和、外表憨憨的慈善家。
  如果当时家里的大人们厨艺能再稍微精湛一些就好了。比如学习一下清代美食家袁枚《随园食单》里的南瓜拌蟹肉:“将蟹剥壳,取肉、取黄,仍置壳中,放五六只在生鸡蛋上蒸之……杨兰坡明府,以南瓜肉拌蟹,颇奇。”
  如果这个要求太高,咸蛋黄南瓜也是儿童喜闻乐见的美食嘛。只要把咸鸭蛋的蛋黄碾成泥后,跟先过油的南瓜条同炒,那蛋黄包裹在南瓜条上,咸咸甜甜、酥软沙绵。再不济,南瓜百合这道甜点也不复杂:南瓜去皮切块,盘里摆成一圈,百合洗净拌匀后放南瓜中央,先武火、再文火,蒸熟后淋点蜜汁,那是清火又润肺。
  关于南瓜的菜单,我还可以无限列举下去:南瓜饼、南瓜薄脆、南瓜牛肋排、桂花南瓜糕、南瓜沙、葱油金瓜丝、凉拌南瓜丝;西点里的南瓜吐司、南瓜比萨、南瓜派、南瓜面包、焦糖南瓜布丁,甚至连咖啡都有季节限定款的南瓜风味拿铁……“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”,秋日凭什么能胜春朝?可能是除了无敌秋景,秋日蔬果里还有南瓜这位重量级选手吧。
  当然,我不能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“家庭料理”有太高要求,就像当年的南瓜品种也没有如今这般让人眼花缭乱一样:除了扁圆如磨盘的南瓜,还有颜色橙红,状如木瓜、口感细腻甘甜的蜜本南瓜,墨绿外皮、形状扁圆、有着栗子香味的贝贝南瓜,两头尖中间大、甘甜中带有香芋味的香芋南瓜,形状类似长棒槌、肉质细腻味甜的黄狼南瓜……
  不过话说回来,小时候的我关于南瓜的那句“判词”也没毛病。十五世纪末、十六世纪初,当新大陆发现者哥伦布把包括南瓜在内的美洲作物首次带回欧洲,作为献礼呈献给王室赞助人时,最开始的欧洲贵族们压根瞧不上南瓜。南瓜是谁在吃?他们问。答曰:美洲土著人,他们一日三餐吃南瓜,把南瓜与菜豆、向日葵一起称为美洲三大“姐妹作物”,又名“主食三重奏”。“原来是那些未开化的野蛮民族吃的下等食物啊”,于是南瓜刚抵达欧洲时,要么被作为异域新奇植物,种在庭院里被观赏猎奇,要么就栽来结果,作为饲料随意剁吧剁吧拿去喂猪。
  然而谁也别嫌弃谁,玉米、大豆、马铃薯,只要是高产的美洲作物,都曾作为动物饲料。但对于底层劳动者来说,食物不论高低贵贱,易种植、高产的农作物,意味着最重要的一件事——填饱肚子。明代时,南瓜从东南沿海传入我国,有“倭瓜”的别名,自古即是救济粮,又有“饭瓜”美誉。上海有种本地产的弯弓、棒槌形状的南瓜,形似黄鼠狼,别名“黄狼南瓜”,也称“饭瓜”。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里说南瓜“引蔓甚繁,一蔓可延十余丈,节节有根……一本可结数十颗”——不娇贵、扎根就能猛长,硕果能久存,营养又饱腹。作家二月河喜爱且感恩南瓜这种“饭瓜”的本质,曾经题画诗“南瓜歌”:
  “这瓜名叫南瓜,地里头长,也可搭架。城里头有高楼大厦,却稀见它。多生在僻壤乡下,秉性愈是年景差愈是长得佳,结得又多又大。旧时代穷人瓜菜半年粮,说的便是它。……这是穷人瓜,是众人瓜,是功勋瓜,是南无活菩萨瓜。时遑说往古来今,地无分北西南东,人不论贵贱穷通,大家皆需要它。”
  朗朗上口的诗词,韵律中一幅农家小院的图景浮现:院中南瓜爬藤,开花朵朵如喇叭朝天,一朵嫩花就是未来的一颗大南瓜,要想吃瓜先爱惜花。春去秋来,花落果熟,南瓜果皮挂上秋霜,巴掌大的叶片间,片片油画般的金黄闪烁——用《红楼梦》里刘姥姥的话来说,这叫: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。
  在曹公绝世之作《红楼梦》中,“倭瓜”一共出现了两次,两次都跟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有关。再次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,相比初次,内心多了份坦荡,不再“手心向上”请求救济,只为心念旧恩、以礼答谢。刘姥姥的谢礼是什么呢——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,瓜果菜蔬也丰盛,这是一起摘下来的,大包小包背进荣国府里,一袋袋倒在地上的,是枣子倭瓜(南瓜)并些野菜。
  南瓜有种朴实不做作的气质,颇具劳动人民的本色。有人说纵观整部《红楼梦》,刘姥姥是情商最高的那一位。这话乍听来有些唐突,但仔细琢磨、细观“忽啦啦似大厦倾,昏惨惨似灯将尽”的众生相时,似乎也不无道理。知恩图报的刘姥姥变卖家财救了巧儿,是《红楼梦》里少有的人性闪光瞬间。再回望第四十回,刘姥姥每次出场,都像是红楼虚境幻象里的一段世外桃源,如南瓜那般扎根土地,至璞归真。
  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——是关于南瓜的大道至简。所谓朴实无华,最抚凡人心。
(文章来源:解放日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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